考上大学,不过是人生中另一个苦涩的高度
就在家里四处借钱把杨怀保送进勉县一中读书后不久,家里再次出事。村里的一个大户在光天化日之下,偷走了杨怀保家的一片树木,并把杨世林打伤。当杨怀保急匆匆跑回家时,几个强盗一般的人居然指着杨怀保的鼻子说:“有本事我们来打一架!”看着受伤的父亲,杨怀保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些歹徒绳之以法。
之后的两个月,杨怀保在老师的帮助下,通过法律途径把这些不法之徒送进了派出所。一家人长出了一口气。
对于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杨怀保格外珍惜。这一学期期末考试,杨怀保以全校第5名的成绩考入重点班。学校在获悉杨怀保的家境后,破格免除了他3年的学费。
然而,生存带来的压力并没有丝毫减轻。弟弟上学了,为了支撑这个家,多病的父亲来到勉县县郊的一个建筑工地上干活,才干了几天,膝盖便被钢筋砸伤,血流如注,而工地老板为了逃避责任,对他不闻不问。
当杨怀保见到父亲的时候,父亲躺在勉县一中的大门口,血已经把裤子染红并凝固。更让杨怀保揪心的是,工地离学校十几里路,被砸坏膝盖的父亲居然是走过来的,他身上连一元钱的公交车费都没有!听完父亲的诉说,杨怀保惊呆了,他跪在父亲面前号啕大哭:“爸爸呀,你们都这样了,我还读什么书啊?”
由于没有钱进医院,在同学们的帮助下,杨怀保把父亲送到一个小诊所。在杨怀保的努力下,工地老板赔了一点钱了事。由于没有到正规医院接受手术,杨世林的脚落下了后遗症,也丧失了干重活的能力,一家人的生活陷入绝境!
杨怀保回到学校收拾起课本,打算南下打工。父亲知道后,赶到学校,这次,他几乎给儿子跪下了:“儿啊,你要是把书念下去,我和你妈活下去还有盼头,要是你放弃读书了,我们以前的苦就白吃了,罪也白受了!”
杨怀保向父亲妥协了。
在父亲养病的日子里,杨怀保上高二了,家里想办法给他借来了200元钱。杨怀保知道,这200元钱就是这个学期的所有经济来源了。他把账一算,每天伙食费等一切开支不能超过两块钱,才能把这个学期读完。于是,杨怀保每天早上买好一天的馒头——6个,早上吃一个馒头,喝一碗稀饭,中午就去学校餐厅盛一碗免费的汤,和着3个馒头吃,剩下的两个馒头晚上吃。这样算下来,一天居然只要1.8元。但一个月下来,他常感觉体力不支。
杨怀保的困境被班上一位细心的女生发现了,善良的女孩羞涩地把杨怀保约到操场上,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拿出100元钱,说是她跟自己的父母说了他的情况,她父母愿意每个月给他支助100元钱生活费。但是杨怀保却谢绝了女孩的好意,跑开了。
在信念和毅力的支撑下,杨怀保进入了紧张的高三。为了给儿子最后的冲刺加把劲,杨世林在身体没有完全恢复的状态下执意要去找工作。杨怀保只得答应,为了可以照顾到父亲,杨怀保在自己就读的勉县一中附近给父亲找了一份扫地的工作,跟父亲一起住在租住屋里。
杨世林的收入微薄,只能勉强维持父子二人的生活费,妈妈要看病,弟弟要上学,这点钱远远不够。
到了收割油菜和小麦的时候,杨怀保给父亲出了个主意,父子俩去给县城附近帮人收割油菜和小麦。于是,那段时间里,杨怀保下午放了学便骑自行车带父亲到地里,一直干到凌晨一点多。拿工钱的时候,杨怀保惊喜地发现,一个晚上自己跟父亲居然可以赚60多元。
这样辛苦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杨怀保高考的前两个月。但让人忧心的是,杨怀保发现自己的成绩落下了。当他慌乱地拾起课本的时候,高考接踵而来了。
高考这一仗打得不漂亮,至少杨怀保觉得自己本来完全有能力考上的中国人民大学是不太有希望了。考试虽然留下了些许遗憾,但这一路毕竟走过来了。于是,高考结束后的第四天,杨怀保独自一人来到西安找工作。
由于身材瘦小,来到西安的3天时间里,杨怀保找工作四处碰壁,最后来到一个建筑工地,老板看到身高只有1.63米的杨怀保,挥了一下手:“我们这里不要童工!”杨怀保赶快拿出身份证。老板在疑惑中留下了他,但提出了苛刻的条件:“25元钱一天,不包吃住,做事小心,自己造成的事故自己负责。”
无处安身的杨怀保心存感激地答应了。于是,机器轰鸣的工地上,多了一个矮小的身影。每天,杨怀保推着装满沉重水泥沙子的独轮斗车在工地上穿梭,稍有不慎,便会遭受老板无端的谩骂和一些身强力壮的工友们的吆喝,唯有看到洒下过自己汗水的高楼拔地而起的时候,杨怀保才感到心潮澎湃。有时候一激动,他也跟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工友们一起,看他们喝浓烈的劣质酒,抽呛人的劣质烟,听他们在醉后的悲苦和感慨……每当这个时候,他更想到了父母生存的不易,对父母充满了无尽的感激。
2003年9月1日,杨怀保在班主任老师的催促下离开了工地。50多天的汗水换来了1000块钱工资。杨怀保急切回学校拿到了全国重点大学湘潭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拿到通知书的刹那,金榜题名给杨怀保带来的喜悦在昂贵的学费面前荡然无存。人生又给杨怀保出了一个难题。
在一家人无计可施的当口,杨怀保给湘潭大学打了电话,湘潭大学的回复没有让杨怀保失望,终于,他可以上学了。
2003年9月13日,杨怀保收拾简单的行李,拿着家里变卖粮食换来的200元钱上路了。那一天,父母送他到村口。看着苍老的父母和年幼的弟弟,杨怀保内心在翻腾,夹杂着对考试发挥失常的失落、对生活艰辛的体味、对家人的依恋和担忧,孤独南下。避开父母的目光,杨怀保默默地流泪了。
对于杨怀保来说,这是他人生的又一个高度,却并不是马上可以扒开阴霾见到晴空之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