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的贫与富有一种魅人心魄的微妙。
我是一名穷学生,所以很愿意讲一讲穷学生的故事;我也是一名富学生,所以也愿意讲一讲富学生的故事。
大学时代的我,脚上的袜子破了两个洞,分别露出大脚趾和另外四只脚趾,衬衫的右腋开了一条长缝,恰好能从里面伸出两只手。每天我背着一个拉链全坏的黑色书包,穿行在湖南大学周遭的大街小巷,流连于南北小吃的远近吆喝,一脸潇洒,仿若一位仗剑远游的独行侠。
于是我的同学常常称我:“阿侠!”
阿侠每天走进教室,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书包里取出一本书,不声不响地走到一位女生桌前。“带来了?”“嗯。”通常这位女生正在准备考研,而不管她考哪个方向,阿侠的书架总能满足她的愿望——这一点是班上那些被誉为“考试机器”的女生只能羡慕而无法仿效的。于是阿侠成了班上最大的文化资本输出国。借过阿侠书的人也借此知道阿侠有一个苛刻的规矩:翻开书不可超过90度。凡是将阿侠的书看旧了看折了看破了的女生,已经作好了再买本新书赔偿的准备。那些借书多次的女生为了报答阿侠,会请他吃一顿5元钱的丁丁炒面,并且不忘在吃面的同时向他请教一些考研手段,虽然,阿侠并不考研。
不考研的同学,往往会找阿侠借点风月小说,但求赏心悦目,不问内涵。而不识趣的阿侠却总是将通俗话题扯向深玄哲理,大谈克尔凯郭尔与卡夫卡。
只有每当走进食堂,掏一掏破旧的口袋,阿侠才发现自己并不比孔乙己强多少。这时,一种知识分子千古不变、一脉相承的寒酸,溢于言表。
那时负债累累的阿侠常常徘徊在附近的大街小巷搜寻着家教信息,厚颜无耻地干着误人子弟的勾当。他苦笑着对自己说,知识分子的尊严其实连一张公车车票都不值。
他依旧每天穿行于学校的大街小巷,细细品位着身边的繁华与寂寥。惟有路边的梧桐知道,他永远是孤独的——孤独地贫穷,孤独地富有……(余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