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是新华书店的退休职工、老党员。

退休后的老杨就在自家的临街门面房开了一间图书阅览室,把自己几十年来积攒的几柜子图书摆到了书架上,老杨不是为了赚钱,他收的阅读费很低,老杨是放不下对书本的留恋,和书本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杨每天不摸书本心里发慌。老杨刚开始摆书摊弄阅览室,老婆孩子都不大乐意,想着老杨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辛苦了一辈子也该歇歇脚安享晚年了,就不让老杨的阅览室开门,但是图书阅览室关门之后的老杨没有几天就病倒了,迷迷糊糊的老杨在病床上还讲着“四大名著、外国名著”的书本名字,无奈家里人就又让老杨的阅览室开门了,说来也怪,阅览室开门后老杨的病跟着就好了。

老杨图书阅览室的书本和街上个体书店出租、销售的书本不同,街上个体书店的书本都是一些武打、传奇、言情、恐怖之类,甚至还有些带点“黄色“的盗版之类的书,老杨阅览室的书本是新华书店的一些正版书本、杂志、报纸、小说、散文、少儿读物、学生读物、中外名著等,借阅老杨的图书看,大人小孩都放心,老杨收费又低,仅仅顾着水电费和桌椅櫈子的维修费,乐此不疲的老杨却整天乐呵呵的!

老杨的图书阅览室地方不大,门口右边墙上挂了个“老杨图书阅览室”的招牌,屋子里左右两边立了两组书柜,上边摆满了各种图书,正对门口的中堂墙上,两边各挂了两幅名人名言,中间挂了一张领袖的纪念像,下边放了两条短櫈子和两张阅读书桌,来看书的人拿着书本或站或坐地在那里默默地读书。由于老杨图书阅览室的书本正统且阅读费低,所以来看书的老年人、年轻人和孩子们却也络绎不绝,特别是星期天和节假日,门里门外挤满了人,老杨服侍着读书人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劲。

老杨图书阅览室是一个文化服务性的公共场所,什么人都可以到,什么话都可以说,加之这几年的社会风气不正,道德水平下降,信仰丧失,好多人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碗来骂娘,更有一些天不怕地不怕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后生们甚是肆无忌惮的指名道姓骂我们的领袖,遇到这种情况,有时老杨打打罢,有时听听而已……

这天下午两点多钟,来了两个溜里溜气、留着八字胡大约二十岁左右的一胖一瘦小伙子,两个小伙子满脸通红,嘴里喷着酒气,边走边牢牢骚骚的日骂着社会这不公、那不好的秽语,来到老杨图书阅览室后,瘦的顺势坐在阅览室门口的空凳子头上,胖的却大跨一步蹿到屋里正对中堂领袖像的小方桌前,身子还没站稳,扬脸看见墙上的领袖像,气不打一处来地抬起右手恶狠狠的捣着领袖像,对着那个瘦小伙子和大伙,嘴里不干不净的骚骂起来:“这些老东西们,要不是他们胡搞呀,咱也不会落到失业这步田地。”门口坐的瘦小伙子火上浇油似的一唱一和,气氛十分污浊,图书阅览室内的大多数人都是面面相觑,木偶似的脸无表情无动于衷充耳不闻充目不见,老杨跟书本打了一辈子交道,和领袖有一种天然的深厚的阶级感情,他还是学毛著先进分子,优秀共产党员,他不愿听到这逆耳的辱骂声,就强按心头的怒火,对两青年缓和解释说:“两位青年同志,你们咋这样骂人咧,这是公共场所,说话得讲究点,随意骂领袖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胖小伙一听老杨这一本正经的上纲上线批评,怒气更高地说:“就你个糟老头子,还想管我们这闲事咧,你有本事了可管管我们这下岗工人们,可管管卖官封爵的腐败干部,可管管这紊乱的社会治安,可管管这假冒伪劣产品……”

门口的瘦小青年虎吃一下子站了起来,接着说:“人们现在啥子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理想都没有了,电视、报纸上不是说早些年全国有那么多群众学佛念经吗?更有甚者,还有一些共产党员也信歪理邪说,学习算命看相哩,政治思想、文化阵地早被资产阶级思想占领了,你有本事把丢掉的政治思想、文化阵地夺回来”。

老杨听到这里,心里想着现实这社会也的确存在这种现象,一时扭又扭不过来,直愁得他眉头皱得象喜马拉雅山一样疙疙瘩瘩的,心里象倒翻了五味瓶似的难受,无名之火憋了一肚子,就顺手抽出一支烟,点着火狠劲的抽了两口,由于情绪激动吸得过猛,直呛得他连咳了几声……老杨心想自己是党员,受党培养多年,即是党有错误党也能改正自己。战争年代,多少党员死都不怕,如今虽是和平年代,主持正义坚持原则仍然是党员的义务,更何况今天正在开展“两学一做”争做合格党员的活动,我总不能混同为一般的老百姓。老杨当兵时,在部队上读过《红岩》和《董存瑞》,他知道华子良、江姐、董存瑞等党员视死如归的革命事迹,深受感动,这会儿想起他们的英雄事迹,浑身象注入了新鲜血液似的,精神振奋,斗志昂扬,老杨想到这里,把烟头摔在地下,虎吃站了起来,挺挺胸,昂昂头,义正辞严的驳斥说:“宪法有规定,污辱领袖要吃罪的,你们再在我这文化阵地图书阅览室里胡骂乱辱的,我就非要告你们去,让你们吃罪不可!”

屋里的胖小伙子本来想着说两句牢骚话算了,没想到杨老汉不但固执己见,还给他俩不停的施加压力,刷他俩的面子,心里的火一股子一股子的往上蹿,直气得他顺手把墙上的那张领袖像撕扯掉扔到了地下,然后接着说:“我污辱您了,您有本事,您把牙磨得再利,您也咬不了我的球,任您法使,看您还能把我咋着了……”

老杨的脸被气得紫红,眼睛就要喷血,嘴唇哆哆嗦嗦的结巴着说:大……大……大伙都听着呢,这小子骂我不说,辱骂领袖可是犯法的行为啊!说着说着,老杨气恼成怒,蹿上前去就要拉那胖小伙子的手,说:“走,咱俩去县委说理去”。那小伙子膀大腰圆,误以为老杨蹿上去是要和他打架,二话没说就朝老杨脸上掴了两耳光,然后左右开弓捅了老杨几拳,直把老杨从门里捅出门外,仰摆四叉的倒在了图书阅览室门前的大街上,此时,老杨的鼻血流得满脸都是,浑身成了灰土人。胖小伙子打着骂着:“我操你妈,我骂领袖挨你龟孙腿肚筋疼了,你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今天你碰到老子手下,老子憋这几年来下岗没饭吃的火气正想找地方泄泄哩,这会儿你蹭到了我这老虎头上,可叫你尝尝爷们这巴掌掴脸、拳头捅心的美味哩,看你往后还烧包不烧包,扯蛋不扯蛋啦!”

老杨身小力薄,又加上年岁大,自知不是那胖小伙子的对手,就满脸是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气咻咻地冲那胖小伙子说:“有种你等着吧,我这就去县委告你去,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瞅吧,哼,我就不信这共产党的天下就没人管这事了!”

那胖小伙子也有点汉子干事汉子挡的蛮横劲,并不失弱的说:“老子敢做敢当,你就是告到天边老子也不怕你,老子哪也不去,就在你这图书阅览室等着你,等着你把县委书记喊来。”胖小伙子说这话时,心里还在埋怨着:“哼,甭说你一个人告了,现在我们成百上千的下岗工人组织起来形成上访告状团,告原厂长卖地皮搞开发、卖机器、贷款吃喝嫖赌的大案要案都没人管了,我这个下岗职工就骂了句领袖、撕了他的画像这点鸡子尿湿柴禾的鸡毛英蒜皮子草介事,他一个县委书记还会管吗?!哼!这社会风气走到啥程度了,你老汉也真是有点异想天开的傻劲,甭说你跑到县委了,料你跑到中央也没人管这扯球蛋闲事,哼!县委领导要不说你是精神病,那才怪呢!”

老杨心里实在憋火得很,他想起了早年看过电影《红灯记》里的李玉和,他想着李玉和为革命死都不怕,我这个共产党员,在中共中央号召全体党员“学党章党规、学系列讲话、做合格党员”的关键时刻,难道就不能坚持正义,主持公道吗?今天你这无赖青年在这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大言不惭的污辱领袖,古人还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训诫呢,难道我们共产党人就把思想道德、政治文化这个关系到我们党生死存亡的舆论阵地白白的葬送了?这可是无产阶级革命大业啊,倘若那样的话,无数革命先烈的鲜血就算是白流了?!这还了得,这不简直就要翻天了吗,如不把这个新形势下的反革命分子绳之以法,那我们的党将不党,国将不国,法将不法了,岂有此理!

老杨所受的污辱也太大了,他实在咽不下这口窝囊气,就趴着桌子上写了一封告状信,然后就愤愤的跑到县委,找着了县委李书记,县委李书记正在忙于抓精准扶贫、城市建设、冬季造林、招商引资等项大工作,而并且他还不认识老杨,这会儿看着老杨满脸血淋淋的血道子,满身是尘土的疯疯颠颠迷痴样子,觉得既好笑又奇怪,误认为是街上出了民事纠纷,这老头莽撞到县委来上访告状呢,就喊秘书小刘,要小刘把老杨的情况听后作个记录,然后再转给有关部门处理。可老杨却死活不依,十分气愤地硬着头皮把告状信交给李书记,把情况向李书记一五一十的和盘作了汇报,汇报完后,老杨郑重其事厉言厉色的诘问县委李书记说:“你到底管不管?”县委李书记迟疑了一下说:“哎!这种事该咋管理?”老杨看县委李书记犹豫不决,拿不定主义,就又加重语气,略带要挟性的说:“你要不管了,我就上北京去,连你也告上。”

县委李书记被激怒了,他思索片刻后,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旋即在告状信上签了“请县政法委杜书记会同公检法等部门从重从快处理此案”的几个大字。老杨接过县委李书记的签字,从县委二楼东头跑到西头,找到县政法委杜书记,把告状信交给了杜书记,杜书记看见李书记的签字后,立即挂通县公安局长的电话,责令公安局长火速解决此事,县公安局长接到案情后,当即命令刑警队将那胖瘦两个小伙子逮捕归案。

经过调查整理材料后,县法院以污蔑领袖、政治犯罪为由,将那胖瘦两个小伙子均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半。

老杨心理的疙瘩终于解开了,老杨的图书阅览室正常开放,老杨整天乐呵呵的唱着“解放区的天,蓝蓝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作者:乔红洲 单位:社旗县新华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