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永琛
《京华烟云》原著的时间跨度为38年,从1900年的庚子风云到1938年的全面抗战。三个家族,三代人,这恰好截取了中国近代史上最为纷纭动荡、也最为瑰丽和悲壮的一页。这个时期,是中国社会结构发生重大变化、重新建构的时期,几千年的封建统治,随着清王朝的崩溃而宣告结束。追求民主和自由,成为社会的向往。但枷锁是需要去砸碎才能挣脱的
,挣脱的过程,必然充满了痛苦和创伤。那一代人所付出的代价,正是后人所享受幸福的基础。
但如何讲述《京华烟云》如何在故事中塑造人物,是电视剧成败的关键。坦率地说,林语堂先生在故事结构的把握上是不太成功的,原著的结构散而且乱,但幸好大师的功底无人可比,能做到“形散而神不散”。
在电视剧改编时,如按照原著的结构顺序走,不仅会增加拍摄难度,也会使戏剧冲突减弱,尤其是在全剧的开篇,头几集。我将姚木兰小时候的“逃难”、“被曾家解救”变成背景戏或以“小序”的形式来表现,没有进入正戏拍摄。这样,电视剧的开始,姚木兰、莫愁和曼妮、牛素云都已经是十七八岁,正面临谈婚论嫁之时。在她们的姻缘中设置矛盾冲突,以此来展开全剧。舍弃“拳匪之乱”,显然会削弱林语堂先生原著的厚重和分量,但换来的是故事更为凝练集中,能抓住观众。
全剧开始的“戏核”,应好好利用曾家的“冲喜”。唯有“冲喜”这一事件,可将曾、姚、牛三家,全部带动起来。其中的主要人物,也都有了相互冲突的基础。“冲喜”能否救得了平亚,对主题并不构成影响。但如何“冲”、由谁去“冲”、怎么“冲”,却可以成为推动戏剧发展进而推动人物性格和人物关系的建立。
故事虽然发生在曾家,但主要表现的却是姚家的二女:姚木兰和姚莫愁。写好这一部分是个关键,对全剧的影响甚大。姚思安夫妇和曾文伯夫妇、牛似道夫妇,都在这一部分展开性格冲突。姚思安夫妇和曾文伯夫妇,在关键时刻要一跪二跪。跪下,对他们来说,是一种父辈对儿女的担忧,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而对于儿女们来说,父母的跪,却是他们站起来的基石———他们长大了,要承担自己的责任。跪下,不是倒下,而是一种“站立”。写这样的跪,很难,但一定要写好,要感动剧中的人物,也要感动观众。
全剧应以第二代人为主角和主线,第一代人和第三代人为辅线。姚木兰、曾荪亚、姚莫愁、孔立夫、牛素云、曼妮、牛怀玉、曹丽华等等这一群年轻人,在本剧中应挑起大梁,承担主要的戏剧任务。姚思安夫妇、曾文伯、曾太太和牛似道夫妇,虽然戏份比年轻一代要少,但却要具有“画龙点睛”的作用。他们不出现便罢,只要一出现,就成为“戏中之戏”,戏虽少,但戏份却重。尤其是姚思安,在他身上,我寄予更多的期待———他不仅要成为《京华烟云》中最具光彩的角色,也要成为中国影视史上的一个经典的人物形象。要通过他的开明、达观和对世事的洞察,折射出中国文人的一种胸襟和人格的力量。
原著中的人物关系结构过于繁杂,在改编时,肯定要有所舍弃。与三个家族无关的人物,尽量不去涉及。对故事的大结构,要重新梳理、重新建立。全剧以姚家、曾家和牛家为故事的发生地。这样做,不仅会使故事凝练,集中,强化冲突,也大大降低了拍摄难度。
全剧的最后是描写抗战的部分。初看原著时觉得此处是败笔,人物走向了脸谱化,实不应该林语堂先生所为。后来仔细想想,我想明白了,这并不是林语堂先生的错,这部著作写作于1938年至1939年,抗战刚开始,在那个时期,林语堂先生能塑造那样的人物,应该是鲜活而且具有很大鼓舞性。对于林语堂先生,这些人物不是脸谱,而是创新、创造,是极具力量的英雄。后来的抗战文学,显然受到了他的影响,或者,是在重复他的创作。不管怎么说,这些人物对于现代的观众而言,已经不新鲜了,这就是个问题。
改编时,我做了大手术。林语堂先生在描写抗战时,主要笔墨集中在了第三代人物身上——环儿、黛云、阿萱、陈三等等。他们都很有个性,也都挺精彩,但却分散了戏份。全剧主要人物第二代人,在此时却被喧宾夺主了。作为文学作品,这或许可以,但作为电视剧作品,这是个大忌。不可想象姚木兰、莫愁、曼妮、牛素云等人的戏,在三十几集过后被环儿、黛云等取代。所以,我将第三代人一部分戏加以改变,加在姚木兰、莫愁等第二代人的身上。这样,全剧才能统一起来。
情节为人物服务,人物为故事服务,故事为主题服务,我是以此为原则,为您重新讲述《京华烟云》的。
(作者系正在央视播出的电视剧《京华烟云》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