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感觉有些心里的话想告诉读者”

  王蒙说，写作对于他是第一位的，他的自传第三部《九命七羊》已新近出版，上个月更让他非常高兴的是，以７４岁高龄写了一篇浪漫纯情小说，这个小说在６月份或７月份将要发表。他说，文学和其他的事情一样，是多种多样的，有消闲性的、有自费出版的、有吹嘘性的、有公报私仇的、有下半身前半身的，在这些作品里面，总有好的作品，“就我个人的追求而言，我认为文学是我灵魂的倾诉，也是我对人生的见证。我总是感觉有些心里的话想告诉读者，我想把真相告诉读者，我想把我的感动和我的深思告诉读者，我希望我能够告诉的是我最好的东西，我能不能做得到，那我也不敢说，但是我实在是努力了。”

  当被主持人问及曾任文化部部长这样的高官，如今社会职务又非常多，这种生活对他有何影响时，王蒙表示，他投入社会生活比较早，从儿童时代就投入了，就像他投入文学当中一样，也充满真情实感地投入社会生活和政治生活，“我的兴趣领域也很广泛，我觉得人生到处都给我冲击、给我灵感。至于具体的矛盾很多，有时候我尝到领域宽阔的乐观、幸福，也有时候尝到战线太宽，乃至于捉襟见肘的悲哀。”

  “文学使历史更有魅力，历史使文学更有内容”

  围绕“文学的启迪”这一主题，王蒙展开了他精彩的论说。首先，他谈到文学对历史的启迪。他说，长篇的叙说文学往往来自于历史的演义，中国悠久的历史中有很多的人物、很多的故事。在最初的时候，历史和文学并不是分得那么清，典型的例子就是《史记》，《史记》的叙述有很多戏剧化、细腻的感情性，都有非常强的文学性。“当然司马迁是很认真的，他并不是有意识的在虚构，但是也有一些东西，像一些表情、想法，显得不太常态，但是实际上是艺术性的刻画。像鸿门宴的故事，它那种精彩、那种戏剧化不是一般的历史所能达到的，我觉得它相当的戏剧化。”就此王蒙谈到了历史的文学化，表示历史的文学化首先是历史的人性化，就是从历史里头人们看到了许多人的命运。其次就是历史的戏剧化，它的这种经历里面加进许多戏剧性的冲突。再其次，是历史的感情化和细节化，它不但有重大的事件，还有许多人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和各种的细节。

  “我们对于历史的许多了解实际上是来自文学化的历史作品，比如说《三国演义》，我们知道演义化、文学化的历史作品和真正历史有一定距离的时候，我们甚至于不是希望文学服从历史，而是希望历史服从文学。当历史学家告诉我们说周瑜实际上比诸葛亮年龄还要大一点，历史学家也告诉我们周瑜并不是让诸葛亮给气死的，我们听了以后会非常遗憾，因为京剧上的周瑜带着两个金毛翎子，他那个样子我们已经深入人心，而诸葛亮老谋深算、老奸巨猾还有一身的太极八卦也已经深入人心。”

  王蒙表示，历史的文学化和文学的历史内容，可以说文学使历史更有魅力，历史使文学更有内容、更有分量，这种历史里头所表现出来的风云沧桑，能够激发历史英雄主义，激发历史参与意识和历史的进取精神。它也还有另一面，给人非常强的沧桑感，它有对历史的超脱以至于达到虚无，因为历史不管多么伟大，多么有魅力，多么强烈，过了这段时间以后它会过去，它就不那么强烈了。“所以写到历史的时候，我们的作家和诗人就有一种沧桑感，有一种超脱，有一种叹息，以至于虚无，例如苏轼的《赤壁赋》。”但他也认为，人们有历史执著的同时，有时又需要有一些超越，需要跳出来看。

  “文学不仅有控诉和悲哀，它也传达着生活的滋味”

  其次王蒙谈的是文学对感情的启迪，“文学离不开情，我常常思考一些问题，究竟是因为有了爱情才有爱情文学，还是因为有了爱情文学才有爱情？如果没有爱情文学，而只有男女之间那点事，就会变得非常的贫乏，会变得非常的扫兴。我注意到一个现象，一些征婚广告上，相当一部分征婚者除了谈自己有固定工作，有８５平方米的房子，有自己生活的能力，他还加一条：本人喜爱文学。这也是文学的启迪，就是文学与择偶的关系，文学有利于你在异性当中的形象。”

  “那些好的爱情的书、爱情的小说太重要了，尤其是青年人，如果你不读一点爱情诗，如果你不读一点爱情的小说，如果你不知道《红楼梦》、不知道《罗密欧与朱丽叶》，我觉得你很难入局，你怎么去拍拖、去讲话。”王蒙透露，在爱情文学里，他最最喜爱的是《海的女儿》，安徒生把爱情写成一种奉献，使爱情带有一种神圣性。“还有一些非男女之情的，文学里面也有很好的表现，如母子之情，父子之情，朋友之情，主仆之情，以至于人与动物之情都可以写得很深。”

  王蒙还表示，文学对社会黑暗、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也表现得入木三分，如马克·吐温在《百万英镑》里面尽情嘲笑金钱在人们生活当中的作用，刻画得入木三分，尖酸刻薄。他认为，写这种社会的黑暗达到了极致有两个外国作家：一个是法国的雨果，一个是俄国的奥斯特洛夫斯基。

  “文学里面也不仅仅是有一些控诉和无限悲哀，文学里面也传达着生活的滋味，它肯定了青春，它肯定了母爱，它肯定了爱情，它肯定了此岸的日子人死了之后到达彼岸。春天更加美丽，秋天才更加的丰饶。文学不仅仅有雄辩的文学、痛斥黑暗的文学，文学里面还有亲和的文学，有带着笑容的文学，有能够抚慰你额头的文学。”王蒙谈到，泰戈尔的许多作品都充满着对世界的善意和礼赞，他的《飞鸟集》等等都有极高的文学价值，充满了对生命的感谢、对人生的感谢。我国作家谢冰心也把她的笔浸泡在大自然的海里，然后来润泽、来湿润人类的心。就是像战士一样的鲁迅也在《三味书屋》、《社戏》、《故乡》等作品中流露了他对童年、对亲人、对朋友一种非常温和、非常爱恋的一面。中国古代诗歌也有许许多多对人生、对心灵的润泽，如白居易的《忆江南》。“我们不能够只看到文学里的一种批判、愤怒、痛苦的一面，文学同时给了我们力量、给了我们爱心，给了我们许许多多快乐和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