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四月,十分不堪。 中午的艳阳给了我超过35度的空气。那些野生的荠菜长出长长的茎,开出高高的花,白色而微小,挺立着。小的时候,妈妈曾带着我们去踏青,采初初长成的荠菜。你说,老的也可以用来煮鸡蛋的——这么疯长到膝盖高的,恐怕老得连煮鸡蛋都不可能了吧。 总是这样,年纪一大,许多事情就变得不堪。不堪见,不堪不见,不堪想,不堪不想,以至于不堪展望,亦不堪回首。老少女陈绮贞唱“我有我的颓败”,可她的调子依然轻扬,这样的化锦成灰,只怕只有和她同唱的那个老男人陈升才能明白其中不堪的奥义。而对于在下来说,既然已经怀乡去国,“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显然,若非醉梦,不得一见。 而我们终究是不见了。日星漂移,云雾散聚,沉吟之时,必然隐没。哪怕声音何等甜美,笑靥何等灿烂。也许我终究能喜欢你久一点,如同那两只赌气的兔子,互相攀比自己信心的距离。可世事又如何呢,磐石忽成砂,如此而已。我也同样诘问过自己,六年前写《佛裂》时那种锐气哪里去了,答案不得而知不言而喻。现在重新再看那小说,两句就看不下去,凌厉而薄弱,疾急而易折,少年心气罢了。 此刻,我思量着。年纪越大,越喜欢思量。众人之前,无数的话已不能说,一说便是不堪。欲语还休也将就将就,当作另一种回肠荡气好了。思量有什么不好,敛眉低目,方不辜负这等悠闲的时光。时光,唔,多喜欢这个词,安安静静,就在水中湮开,如同一只无意掷进潭中的毛笔。那些被狼毫遮密保护得严严实实的记忆,就这么随意形状不可捉摸地漾开——苏芮唱:“想起初相见,似地转天旋。”其音缥缈若丝,渐不可闻。 印象之中,很少有春天象今年这样不堪其扰。其实与春天有何干系,纷乱的不过是心而已,于是看那些灿若披锦的花也慌慌张张。我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时你总是哂然,但江湖动荡的确让心不安。有时静坐,只觉身若浮尘,时光无声倾斜下来,繁星从身边而过,此身渺小不可言说,大悲之中有大喜之心。 但悲喜又如何呢。要改变的还是要改变,不由我们自己做主。幸好我们仍然有所坚持,哪怕这种坚持不过是在极力避免一种不堪。拳拳之心,不过盈盈一握。但若无这样的坚守,只怕我们已然成了浮尘。也许,这是不堪的酷热之中唯一的一丝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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